VI：黄昏童话

文 / M.W. from Genesis

白羊从森林里抬头向天上看的时候，已经跨越新的一天了。从空中徐徐降下的是美丽的幽黄色，大地镀上了一层静谧的黄金，光线刺了眼睛一下，又很快偏转，照耀着其他的地方。“运气不错，是黄昏天呢。”白羊这么思忖着，吃力地背着背包，继续向前。

距离它离开森林的巢穴已经很久了，时日无法数清。唯一能记起的只是白天过去了十六天，因为每到这个奇妙的时刻就必须原地驻扎，它记得清清楚楚。森林毕竟不能防御所有的阳光，它只能放弃行走。但是，到底是为了什么它离开了故土，离开了远方那个森林深处的巢穴，而前往比远方更远的远方呢。到现在它也不清楚。它只知道它要追寻一些事物，可是这事物究竟是什么，它一直不明白。

总之，行走吧。趁着还是平和的黄昏天。如果再过一天，说不定又要变成白昼，因炎热而无法行走了呢。

白羊又想起了自己的家乡。那是在森林的深处，还有它的同伴。那群永远居住在枯木的底层的蘑菇们；自大而永远讨人厌的猫头鹰α；悉悉索索不常出门的仓鼠夫妇，有着在下午三点准时敲打树木的乖僻习惯，穷得叮当响却坚决不受我们帮助的啄木鸟西玛，数目最多，一直保护着同伴们的友善的云杉们，还有那只属于其他群落，却经常跑来喝家里的溪水的，讨人喜欢的鹿……它们现在应该还静静地住在家乡里吧，过着安详平和的生活，每天闲了就看看天上的云，饿了吃点果实，喝点流过的溪水……真是的，只有笨蛋，才会跑出来吧。

可是也没法回头了呢。毕竟自己那时候一冲动，告诉了他们要去远方……而且，把家里的东西都收拾了，带上了足够多的干粮，向着北方而去了呢。伙伴们还劝自己不要出发，毕竟这个世界里的天空，是24小时一换的呢——阳光炽热的白昼；稀少而每次出现都能带来好运的黄昏天，以及阴凉但幽静的黑夜。在家乡时，每逢白昼就必须躲会家中，好好休息。这时候大家就会举办一些活动，比如室内音乐会什么的。虽然大家都唱的很难听，但是伙伴们都很高兴。

在离开以前，变色龙再三向白羊确认。“你真的要离开？”“是的。”白羊点点头，它像是想起了什么，抬头望向北方，眼神像是飘出了森林，会前往远方。

“能告诉我理由吗？”变色龙盯着它。变色龙是白羊最好的朋友，虽然白羊一直不清楚为什么在这偌大的森林中，会出现这么一个奇怪的物种，但那已不重要了。“要说理由的话……应该是有东西吧。”白羊慢慢地说。“我能感觉到……有东西……在远方呢。那是我所要追寻的。”

“东西——是什么？”

“我也……不清楚呢，总之，就是想去寻找。去找到她。”

“唔，是么。我明白了……去吧，我支持你。”

于是白羊就这么出发了。跨越森林的北部，穿过那些西伯利亚红松，溪水和蝉鸣。终于有一天，它走到了地图的终点，明媚的光芒吻上了视网膜，它终于抵达了森林的边缘。

目光所及的东西其实很简单，就是普通的戈壁而已。只不过常年居住在森林中的白羊惊呆了：它从没有见过如此壮美的景色。它迟疑着迈出脚步，所触碰到的，是坚硬的红色地面。红得发亮，像是可以吞噬一切，又像是血液的颜色，温暖发烫，流遍全身。

白羊沉默了。可是它依然能感觉到，它追寻的东西就在远方，它必须继续向前走。

那就这么走下去吧。

终于有一天，它穿过戈壁上不常见的荒草原，可以看见近处有一个洞穴，背风。就在这时，天穹刚刚转为灼热的白昼。

进去避避吧。它这么想。同时能隐隐约约感觉到，它追寻的东西，就在前方。

洞穴不大，很小，白羊迈着谨慎的步伐走近后，放下物品，突然出现的两束光令它吓了一跳，差点摔在地上。

前方，洞穴深处，有两只眼睛看着它。

白羊震颤了一下，细细打量。是一只它叫不上来的幼兽，长长的獠牙很锋利，似乎可以伤到他人，也可以伤到自己。白羊把目光偏转，这才注意它受伤了。“你没事吧。”白羊这么问道，幼兽似乎是缩了一下，然后立刻睁大眼睛，发出威胁的低吼。

“？”白羊不知所措，“我来为你治疗吧。”

它拿出随身携带的药品，走近幼兽。后者往回缩了一下，不安分地乱动着。可是当白羊将它抱入怀中，为它疗伤之后，它便安静了很多。

“为什么？我们的种族，不是互相敌对的么。”幼兽这么问。

白昼天的长时周期持续了很久。将近半年的时间，他们都在洞穴里度过，即使白羊要趁着为数不多的黑夜出去找寻食物，也会按时赶回洞穴，因为幼兽的伤没有好。“我们这算在一起么。”幼兽这么问，它的声音很好听。

“？”白羊依旧是很迷惑。

“没什么。”幼兽又缩了缩。

可是故事也会完结，残忍得正像上世运转的天光一般。那是一个黄昏天，它们吵架了。那时幼兽的伤正好愈合，于是白羊什么都没说，只是默默拎起自己的行李，遵循它的要求，独自离开了。

你看，故事没有下文，它就这么完结了。很平淡很自然。只不过白羊后面隐约回想这件事时候，它的确是明白了什么，包括幼兽说的自在一起三个字，也似懂非懂地明白了。可是它不可能回头，因为它很清楚在那段时间里，它很难照顾自己，也很焦虑，这样的话，只会给幼兽的伤带来困扰吧。因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东西，又怎么去照顾别人呢。所以白羊还是选择了往前走，义无反顾地。它曾经以为那个洞穴是它要找寻的地方，现在却清楚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城市。在漫长的旅途中，一个城市终究只是过路。所以白羊就算再怎么甘愿照顾幼兽，就算再怎么想起它好听的声音，在白昼天休息之时耳畔回响起它声音之时，还是流着泪无法睡着，他也没法回头。

因为就算他们彼此相互喜欢，相隔的距离，终究还是太远了。